山火贲，与“拈花一笑”之象

【正文】

1、《西游记》里的每个神仙、妖怪，但凡不是体制以内的，大多都有个“后花园”。比如万寿山五庄观的镇元大仙，他的观宇后院，是有一片绿油油的菜地。孙猴子从菜园子经过，说：“原来是个自种自吃的道士！”穿过菜园，过了一道墙，才看见人参果树。这个果树比菜地要隐秘、珍贵。

这段文本，很多人不理解为何吴承恩要浪费笔墨，写那么长的一段“菜园颂”。这跟故事情节有一毛钱关系吗？比如《三国演义》有一篇“大雾垂江赋”，这篇文字不能叫做闲笔，而是有机点缀。那么吴承恩写的“五庄观菜园赋”，是不是闲得蛋疼？

这篇菜园赋，它表达的是作者的一种田园情怀。你不理解作者的精神世界，有什么思考偏好、关注兴趣，也就很难给予这篇菜园颂准确定位。简单说，作者通过这篇闲笔叙述，表达自己对神仙的起居生活的看法。神仙也自己种菜吃？对，这就是行住坐卧，不离日常。神仙不是不食人间烟火，这是吴承恩的看法。

2、妖怪里面，比如金鼻白毛老鼠精，她是个三俗妖怪，但是也有个后花园。孙悟空变成桃树上的一颗桃子，唐僧逢场作戏，让老鼠精吃下猴桃，结果老鼠精投降，唐僧从无底洞里被拯救出来。

三俗妖怪也有后花园？那肯定是有的。做妖怪，也需要“仪式感”。每天早晨起来，梳洗完毕，提着水壶去浇水，看着花蕊喷火，雾露饮蜂，也是一种乐趣。

这是妖精的闲情雅趣，不是普通读者理解的那样：头顶流脓，脚底生疮，天天除了想着吃人喝血，就不想别的，坏透了……这是误解了妖怪。妖怪和人类的精神世界是相通的。

3、这个山火贲卦，上面艮卦是栅栏，下面离卦是花朵。这是被培养、灌溉而开放的花园象。上面的艮山为隐秘，下面的离卦仍是花园，这就是神仙/妖怪的后花园、桃园、菜园。

与其说此卦是“山下有火”，不如说是“后园有花”。明朝中后期，商品经济非常繁荣，物质生活非常富足——比所谓的“康乾盛世”，要阔绰得多了。康乾盛世，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；明朝中后期的商品经济发达，那是真的殷实、富裕。由于商品经济的繁荣，而产生了一批所谓的“有闲阶级”。就是不事农耕，但是吃喝不愁，空余时间特别多的阶层。他们的精神生活就比较空白了，所以这个有闲阶级催生了大量的有闲文学问世，小说作为其中的一个大项目，在明代可谓是一夜之间、遍地笋竿，野蛮生长。满足了有闲阶级的审美需求、阅读渴望。

更多程度上，属于明代的“都市文学”。这种潮流与士大夫阶层互相影响，士大夫也做出了一种“引领潮流”的姿态，在生活方式方面，各种的赶时髦。因为那种寻常的“都市文学”相对比较没有范儿，所以士大夫阶层刻意推广一种“田园文化”，作为与“都市文学”抗衡、并立的存在。

这个过程，论证起来非常复杂，需要繁琐的考据。我没有考证的能耐，也没有那个笔力，就这么大意象的描述一番，示不虚有。所以这个“田园情怀”，就被深刻地烙印在明代的小说文本里。

哪个名士、名人，家里没有二亩荷花池、一片后花园，那叫什么“范儿”？会遭同行们瞧不起。所以这个事情，在小说里特别多的存在，表示生活态度、人生情趣、精神寄托。

你从这个角度理解“菜园颂”，看着是闲笔，其实明代的读者会有很强烈的阅读共鸣——他们觉得读着非常惬意、舒服。因为时过境迁，现在的读者读这篇菜园颂，我相信没有谁会从头到尾读出乐趣来。不就是写写茄子、黄瓜？有什么呀？……这就是古今读者的变迁，人不自知。

4、这个山火贲卦，可以看成是两个离卦重叠。上离表示上半身的装饰，下离表示下半身的装饰，是浑身上下都有美丽装饰的象。如果离卦看成花，这个花还表示特殊的一大类：可以吃。

世上有什么花，可以吃？那可就太多了。《群芳谱》说，“（玉兰花）花瓣择洗净，拖面，麻油煎食至美。”实际上大多数的花，都可以这么“拖面煎着吃”。拖面，就是拿面粉搅拌其中，食材上面普遍裹者一层面粉，然后下油锅。

为什么贲卦表示可吃的花？因为三至六爻，它既是一个大离卦，又可以互连成山雷颐卦，是口中咀嚼的象，因此与吃食挂钩。

5、在运动象上，山火贲卦可以表示花样滑冰、健美体操这样一大部类的运动项目，或者体育明星。里面有个震卦，表示体育运动；上离下离，是有美感的意思，因此可以表示这类运动项目。

艮卦震于离，艮是主体，在一个美丽的气场里表演，这也是大型广场舞、北朝鲜的十万人项目的体操舞的象。为什么非要粘上“大型/人数多”的意思？原因是里面有个雷火丰卦，表示人山人海、乌央乌央的人群，在美丽地运动。

6、初爻是阳爻，人体部位，爻辞类比为脚趾，初爻爻辞说：“装饰和美化脚部（鞋子），放弃乘车，改以步行。”

震为运动，坎为轮子，这是奔驰的车辆的意思。这个车是有斗篷的车， 车辆被上面的艮卦给停止了，车子行走的目的是去吃饭。艮为腿脚，腿脚被美化了，腿脚处于上卦，是显眼的位置。因为装饰了脚部，又凸显这个脚部的装饰，而车辆被停止，所以结合起来就有弃车步行的象。

爻辞没有说这个是步行去哪里？但是颐卦告诉我们是去赴宴，参加聚会，夏令营之类的，或者旅游爱好者们组织的一次活动。因为距离不远，所以步行也是可以的。

艮是汇集、聚集的意思。这么多离卦，赶车的赶车、迈腿的迈腿，在岸边聚会。艮有堤坝、河岸的意思。

7、第二爻的爻辞说，“修理/美化胡须。”这个胡须从哪里来？胡须从下巴这个部位来。三四五爻组成一个震卦，震是下巴。下巴上面附着的东西是什么？

上嘴唇上面的叫髭，下巴上的叫须，脸颊上的叫髯。这个“贲其须”，特指下巴的胡须。因为下离卦是附丽、附着的意思，附着在震卦下面的，就是下巴的胡须。

离卦如果是动词，实际第二爻的爻辞可以泛化为：修理修理头脸。这还是一个出行之前的准备工作。

8、第三爻说“贲如濡如，永贞吉。”濡字出现，是有一个坎卦。离为用吹风机定型、美化，坎为打湿，为喷洒香水，定型啫喱之类的。

坎卦也表示出门下雨的意思，也在“濡”字的覆盖范围之内。因为离卦在天上被遮蔽，所以出门没有太阳。在家修理美化，从头到脚都捯饬一番，还不打紧。出门之后，遇到雨了，这也是行路波折、出门不顺的意思。

上面有个大离卦在召唤，所以目前的波折、阴雨天气，都是暂时的。越往前面走，就越发与大离卦的美丽/喜悦接近。、

短期不顺，长期吉利。这是第三爻的爻辞意思。

9、至于第五爻的“贲于丘园”，很明显这是爻辞里指出了在后花园喝酒吃饭。

艮为小规模聚会，为局部知悉，不是明挑大幌的。离为鸡肉，坎为酒，有酒有肉。为什么说是“丘园”？

艮为小土包，艮加离卦是花园。有土包的花园，这个意象非常生动。爻辞作者所处的年代，估计还没有什么“太湖石”、“假山”之类的庭院装饰。

如果有的话，艮为假山。有假山，有花丛，有酒有肉有朋友，场面喜悦而上下共振，这叫宾主尽欢。

10、总之，这个贲卦是个美好的事情，喜悦的场面。从在家开始修理美化，到驱车抵达朋友的丘园，这是一个小有波折而最终吉利的卦。但是吉利也是有前提的：小规模。

搞得太铺张浪费，不符合艮卦的止德。搞得知道的人太多，也不符合艮卦的局部义。

山火贲卦，贵在隐秘、知所不为。不是什么事都是大家知道的好，少数人知道，少数人的宴会，这是贲卦的基本含义。

你如果引申一下，艮为手持，离为花朵为微笑。这是禅宗“拈花一笑”的典。为什么如来持花而笑，大众摸不着头脑？

原因是这是心心相印的法门，不是靠嘴巴说的，也不是大多数人能够知晓的妙义、秘旨。如果如来拈花一笑的时候，大众都纷纷点头，表示明白、拥护，这就没有艮卦的卦德了。

真正的那种极致的妙义，往往是极少数人才能领会。搞这个算命教学，我估计也就教个皮相的功夫。能够做到不自欺、不欺人，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了。

所以，人人都能达到什么什么水平，是个美好的愿望。艮为秘密，离为心想心愿，心中的愿望/秘密，这是没有办法向外人说明的。这也是贲卦的止德所在。

11、明代那么多小说，写在后花园偷情的，是个常见的梗。你仔细数数那些故事，艮为少男，离为诗书簪缨之女，艮离为贲卦，这里面的细节也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