算命先生遭算计

话说过去在空灵山一带，有位算命先生，一年四季游走在这十里八乡，循环往复。他肩背包裹，手杵拐杖，摸索前行，走村串户算命营生。

算命这玩艺，灵不灵完全在于人心。你的心执着于此，便容易接受，接受一多就满脑子都是″时也，运也，命也。″灵魂与它融为一体，于是它左右着你的欲念和意志，束缚着你的思想和精神，所以就灵了。

大凡算命的都口若悬河夸夸奇谈，说话模棱两可，云遮雾罩不着边际。让人"不识庐山真面目，只缘生在此山中。"他口吐莲花、一惊一乍、自圆其说，说这像这，说那像那，正是"横看成岭侧成峰，远近高低各不同。"牵着你的鼻子走，让你看不清，看不透，摸不着，拿不定，惶惶之心而生敬畏之情，结果不得不信。

而有的人刨根问底到地老天荒，究其原因到山穷水尽，他就会含糊其词，神秘兮兮，说什么″天机不可泄露，"溥衍了事、无果而终。故此就不信，不信就不灵。

试想，一个盲人，二目不明，天地混沌，丧失劳力，无以为计，若不另辟蹊径、用尽招术，将何以为生？眼睛不见，还能洞若观火，看透别人人生，预测前途命运，指点迷津，避凶化吉。可想而知乃是自欺欺人。

 

闲话少叙，言归正传。这天算命先生刘瞎子又在路上踽踽独行，准备到前头集市庄上去找点活计。哪曾想，风雨不期而至。幸好这一开始还只毛毛细雨，一时半晌淋不湿衣裳。他努力地前行着，把拐杖在地上戳得震天响，想在大雨来临之前赶到哪里躲避躲避。

按甲子推算应该三五天不会有雨下，为了省掉麻烦就没带雨伞。哪知今天失了算，偏偏就下雨，老天都给自己打脸。刘瞎子真的怀疑这套赖以生存的算术了。

刘瞎子正伧促行进间，后面风风火火走来一人。这迅疾的脚步声让他听得分明。

"喂喂喂，算命先生，等等，等等，我这把伞借你一用。"原来是后山的良生去拜访朋友，经过于此，见算命先生在雨中疲于奔命，将心比心，顿生怜悯。

刘瞎子喜出望外，紧急刹"车"，感到是遇到了救星，赶忙致谢:"您真是个大好人，积福积德，富贵临门，多子多孙！不过，您自己咋办？″

良生小心地将伞塞到他手里，回答道:"我不碍事的，跑得快。您慢些走好，我跑到集上陶瓷店等您，好吗？"

”好的、好的，多谢、多谢……”刘瞎子频频点头，露出一脸伪笑。

陶瓷店在这周围很是有名。它座落在集市中间，门前东西南北交通纵横。当良生喘着粗气快步慢跑到达该店时，衣服已淋湿过半，头发水珠成串。

店内王掌柜和来此购买油缸的张油匠正在闲聊。因雨越下越大，不便行走，张油匠只得在此等侯。

良生在店外雨棚里左顾右盼，等着刘瞎子的到来。大约半柱香的功夫，刘瞎子终于蹒跚而来了。

良生便招呼道:"算命先生，您到了，现在把伞给我吧，我要赶路了。”

”你是谁？怎么找我要伞？”刘瞎子一反常态，冷不丁抛出两句冰霜郁结的话来。

良生有些疑惑，回答道:“我是刚才借伞给你的那个人，你这就忘了？”

刘瞎子狡黠地回答:“我根本就没有借伞，我自己带的。你是不是搞错了。你把伞借给哪个，就找哪个，别找我就行。”

刘瞎子的无情无义与在风雨中奔波的可怜相简直判若两人，可恶可恨。良生继续解释道:“我借伞给你是怜惜你，行个方便。到了这里，你应该还给我，别不承认。”

“我怎么承认？我又没有偷你的伞，抢你的伞。你要我白白把伞送给你，那是不可能。我一年到头长年在外，你总不能叫我淋雨吧。”

刘瞎子仍然强词夺理。

良生委屈地说:“我又不是叫你在雨里淋。我只是叫你把我的伞还给我，我要赶路。”

”你要赶路，我又不拦着你。你走就走吧，还找我要伞，还编什么谎话来骗人。我可见多了江湖上的五颜六色的人。让大伙讲讲，有没有这样的善人，下这么大雨的，还把伞借别人，自己光头淋雨？你们看看，他是不是一副善人的长相。我看他这德性，就不是什么好人。”刘瞎子慷慨陈词。

这时周围已经有张油匠和王掌柜以及一些闲杂人等来看热闹。

良生气得语塞。张油匠好像是看破了把戏一样，开了腔:“我看这样的好人不存在。你也根本不是这样的善人，完全是骗局。你怎么就忍心去骗一个瞎子，他眼睛看不见好糊弄，是不是？有本事，冲我来。”

刘瞎子一听有人帮腔，更加理直气壮地大叫大嚷，不依不饶似的，好像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:“是呀，你就这么忍心欺我眼瞎。你今天必须把话讲清楚，我到底有没有赖你一把伞？你到底是不是骗子？你我素不相识，不沾亲也不带故，你凭么事借伞给我？我凭什么要你一把伞？你造出这样的谎话，是何居心？”

弄得良生无地自容，真好像自己是骗子，众目睽睽之下，竟然找不到理由辨白。

王掌柜趁势摆出地主之宜的高姿态，开口宣布:“今天这事，我要管。先生，算命的，知书识理，仁义道德了然于胸。不会也不可能无端侵占你一把雨伞。这事就此打住。你也不要再纠缠先生，打什么坏主意。你赶紧走吧，不要在此继续胡闹，影响我的生意。不听劝告，休怪我不客气！”

话说到如此地步，还有什么回旋余地？良生只感到颜面扫地、怒火中烧，又不能发作，只好愤然离去。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。受人恩惠者，反而以怨报德，反目成仇；做善人善事却受损受害，天理何在？

二 算命先生遭算计

到得朋友家，良生一直耿耿于怀、闷闷不乐。朋友看出了端睨，便要问个明白。他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朋友听。朋友听后怒不可遏，吼道:“这还了得，还有这等事情！不懂感恩反而恩将仇报，好个狼心狗肺的无眼瞎子。那两个为虎作伥的家伙也太可恶了，竟然帮恶不帮善。这帮人必须治治。”

又说:“这两个老板有点儿臭铜钱，财大气粗，平日里人模狗样，横行乡里恃强凌弱。我帮你出出主意，教训教训这两个王八蛋和那个死瞎子。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，出一口恶气。”

思索片刻，他便对良生如此这般地献上了无懈可击的妙计。良生心领神会，二人相视一笑，击掌叫好。

良生自告别朋友后，就在家中静候时机。因为朋友告诉他，刘瞎子在入夏后的三伏天里，喜欢转悠在空灵山上的几个小村庄，由于山上比山下凉快。更使他留恋于此的是，山路上有个凉亭，白天黑夜随时可以歇脚、睡觉，无人打搅。亭内宽敞干净又舒适，是个夏天纳凉避暑的好地方。只要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逮到他，那就可以报仇雪恨大功告成。

时机说来就来，随着季节变换，过完梅雨季节就是三伏天了。天气渐渐升温，一天比一天炎热。这天更是暑气暴涨，烈日火烧。夜晚也是酷热难当不堪入眠。良生辗转反侧睡不安觉，便起了个黑早，按照朋友的咐咐，带上早已准备好的荊刺藤条，悄悄出发了。

这空灵山离他家也不太远，路也走过几次，还算熟悉，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。山路蜿蜒曲折，路边河水哗哗，山风拂面，清凉一片。凉亭就在眼前，靠山面河而建，水光山色，清爽惬意，尽在其中。

良生掂了掂手中的剌条，这可是用上十根荆棘编绕而成的狼牙棒啊，软硬适中、韧性有度。今天，我将要你尝尝这种神器的滋味，我的先生！

但当走入亭内的一刻，他又犹豫起来。一向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的菩萨心肠，一时难以下手。

刘瞎子果然在此，朋友真是料事如神。他在亭内长凳上睡得正香。上身赤裸，下穿短裤，包裹枕头，衣服和拐杖抱在怀里，面墙侧卧。旁边有一长条草把在燃烧起烟，以驱蚊虫。河水哗哗有声，轻微的脚步响动根本惊扰不了他的美梦。

良生转念想到刘瞎子当日拒不归还雨伞和死不认帐的情景，以及反目为仇、倒打一耙、污人 清白的丑恶嘴脸，现在就在眼前。顿时，怒从心头起，火在胆边生，他猛地走近刘瞎子将刺棒铺天盖地迅猛砸来。刺棒生龙活虎，上下翻飞，痛快淋漓地抽打。

刘瞎子早已疼醒，翻身、痛骂、呻吟，夹着杀猪似的嚎叫。刺棒到处便是痕，刺尖所及全是孔。只见刘瞎子浑身上下，五官四肢，千疮百孔，体无完肤，"繁星"灿烂。

良生没有发出除了鞭打以外的任何声响，任他叫骂、怒嚎也不作声。因为他知道瞎子是靠耳朵捕捉信息，这样使他掌握不了任何线索和证据。这一深山老林，天光尚早，还有谁来路过，还有谁来管你瞎子的死活，还有谁来见证这一幕呢？只有天知道。这就叫自己作孽自己受。

三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

事后，良生转身下山了。按照朋友的推测，走一段路又折身返回，必定会碰到刘瞎子追赶而来。结果如朋友所料，刘瞎子杵着拐杖，颠扑颠扑着撵下山来，带着一股赶尽杀绝的气势。良生装着匆匆赶路的样子，抬高脚步，落地有声，与刘瞎子相对而行。

刘瞎子一听有人过来，立刻绷紧神经询问:“您是哪位？有没有见着有人下山？”

良生从容地故作惊讶:“我是张油匠，先生一早下山哪？啊！您身上怎么伤成这样？”良生故意不回答他迫切的问题，不痛不痒吊吊胃口，再引入圈套。

刘瞎子急不可待地催问:“您到底有没有看见人下山？”

“看见了，看见了。"

“看见了，到底是谁呀？”刘瞎子紧追不舍地问。

良生装着为难的样子，小声而神秘地告诉他:

“我看你实在给人弄得惨，我就告诉你吧。不过您可千万不要说出去是我讲的。刚才下山的那个人是陶瓷店的王掌柜，情形很鬼秘。头戴一顶草帽压得很低，但不管怎样，他王掌柜烧成灰我都认得他的骨头。该不会是他这样凶狠吧？真是作孽！”

良生的移花接木分身有术的戏，自己的角色基本唱完了，该交给刘瞎子上场发挥了。

刘瞎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:“这个杀千刀的王掌柜，你还跑，跑了和尚跑不了庙，我今天就要你倾家荡产。”说完还不忘千恩万谢。

刘瞎子得到真相，更坚定了追赶凶手的信心。一路踉踉跄跄连滚带爬，在半晌午时分终于到达了集市中的陶瓷店。

店家小女儿立马笑脸相迎:“先生来了，是要坛呀，还是要罐呀？您怎么摔伤了？”

今天王掌柜和夫人及儿子都去岳母家吃酒去了，只有小女在家守店。

刘瞎子只冷冷地道:“掌柜在哪？”

“爹爹今朝有事外出，有什么要事，我能转告。”小女儿轻声细语。

刘瞎子一听，这家伙果然不在家里，在外躲藏，怕我找他算帐。便不再搭话，径直摸到店堂内里。小女儿以为他是要买什么小物件，不存戒心。

哪曾想，只听得“乒乓，叮当，嘭嗵，噼里啪啦”响成一大片。原来刘瞎子挥动拐杖，使出洪荒之力横扫千军。只看到缸、瓮、罐、坛，被打倒一大片，拐杖所及无一幸免。

小女儿听得响声，立马从曲尺柜台里旋转如飞，奔了出来，万分惊恐，变了脸色，想制止可又力不从心，无法下手。只急得似热锅蚂蚊，团团打转、又哭又喊。

满堂瓦砾碎片，仅剩下几个坛儿孤零零地各占墙角墙边。小女儿义愤填膺，跟刘瞎子据理力争。然而这一切说什么都无济于事，现在一切都晚了。

盼星星盼月亮，小女儿好不容易把爹爹王掌柜盼回来了。她诉说着刘瞎子的万千罪状。

王掌柜登入店堂，满目惨状，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，牙齿咬得“格格”直响。恨不得要将刘瞎子生吞活剥、碎尸万断。他凶猛而疯狂地挽住刘瞎子的颈脖，迅速御下他的武器(拐杖)，歇斯底里吼到:“你为什么要砸我的店？是谁让你来的？说，快说。”

刘瞎子一边挣扎，一边吃力地喘着气，仍作死猪不怕开水烫之状:“你这叫罪有应得，晓得啵？你把我打成了蜂窝，你就不痛心。砸了你几口破缸就舍不得了，砸冤枉了吗？”

王掌柜听得莫名其妙，更是火冒三丈:“你这个狗杂种，不要血口喷人。我啥时去打过你，何人得见？在何时何地，我是用哪只手打的你？不说个子丑寅卯，清楚明白，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！”

刘瞎子振振有辞:”要想人不知，除非己莫为。今天一大早，我在山上亭子困觉，你打完我就跑。我对你无怨无仇，你怎么就这么毒辣！幸好有张油匠看见，不然就石沉大海了。你做了亏心事，躲到外面去，怕我找你麻烦，是吧？我对你讲，是福不是祸，是祸躲不过。自己作的孽要自己受哇。”

王掌柜被这番话气得要吐血，将刘瞎子使劲摔在地上，抄起一根粗长的木棍，疯了似的就往后街油坊跑。油坊不远，穿过一条街，走过一条巷就到了。张油匠和伙计们在后院收购、搬运木料柴火，榨油大厅空无一人。

王掌柜的怒火在剧烈燃烧，一到此处就喷涌而出。他紧握”金箍棒”，准备大扫荡。他竭尽全力地摧毁大大小小的油缸，一口二口三口四口，五口六口七八口，只听得“嗵嗵嗵，哗哗哗”，油缸破裂声与油液冲泄之声响成一片嘈杂，油液如开闸洪水连同他的冲天怨气和深渊仇恨倾泄一地。“沧海横流”，无可阻挡。

张油匠听得动静，飞奔过来，目睹到这无法收拾的山河破碎的惨象，想到江山易主，瞬息心力不支，倒在一片汪洋的油海里不省人事。

斗转星移，兴衰交替。王家陶瓷店，张家榨油坊，昔日的辉煌，都成了今天的故事。

有人为此戏编了一首打油诗，以供笑谈:

黑白分明莫颠倒，

好人应该有好报。

冤有头，债有主，

恶有恶报终有时。